红蜀忆事(24)我们的村支书(中)

作者:愚翁
共产红潮肆虐神州大陆,回顾几十年血泪岁月,悖于常理的事荒唐地横行着,人人事事桩桩都被共党鬼魅桎梏着。(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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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候,有一个在外面当干部的本村人调回了我们公社担任党委书记。这个乡干部在集体生产时,家庭子女多、负担重,是有名的超支户。有一次生产队分粮食,由于没有交清超支款被陈书记碰上了。陈书记不由分说,硬是当众把他分到箩筐里的粮食倒了出来,伤透了他的面子。调动工作时,组织部本来是叫他担任区委副书记,他却哪里都不肯去,坚决要求回到本乡当公社书记。

新书记上任以后,很快免去了陈书记的职务。陈书记不再当支部书记了,但我们大队的社员仍然叫他书记。

她老婆劝导他说,现在包产到户,家家户户都各自在地里种庄稼,哪里还用你去管他们呢?支部书记那个官当不当有啥关系,只要管好自己那二三亩地、有吃有穿就行了。

他根本听不进这些劝告,因为他有难解的心结。他搞不明白,他没有犯任何错误,公社党委就把支部书记给撤了。他更不明白,走得好好的集体化道路,为啥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难道过去所做的一切都错了?党还是那个党,国家还是那个国家嘛,为啥说变就变呢?他成天在屋里走来走去,冥思苦想,把头都想大了、想爆了,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黄历三月间,正是农村收割的大忙季节。别人都在地里抢种抢收,他却一个人跑到红江镇赶场。刚走拢白土坝,就听见土地庙前一个老太婆自言自语地说:“死期都快到了,还去赶啥场哟。”

他吃了一惊,环顾左右,周围并无一人。他觉得很奇怪,场也不再赶了,掉头就往回走。他的邻居叫陈大茂,是生产队会计,解放前曾在洋溪街上卖香腊纸钱,陈书记回家就去找他商量。

“是不是有人在跟你开玩笑?”陈大茂说。

“我从未走过那条路,更不认识那里的人。”陈书记说。

“你得罪过什么人吗?”陈大茂又问。

陈书记不说话了。十几年的支部书记,哪能不得罪人呢?

土地改革斗地主分田地,大跃进捉拿偷粮吃的社员,反右倾时吊打反对大兵团作战的人,文化革命批斗地、富、反、坏、右,哪次运动他都要得罪人。

但是,他得罪的人都住在本乡本土,不可能跑到蓬溪县去报复他。

第二天洋溪镇逢场,陈书记在曲线街碰见算命先生唐瞎子。唐算命为他占了一卦,大惊失色地说:“你撞到鬼了!”

陈书记可是一个不怕鬼的人。五八年大炼钢铁需要烧柴,他就带领社员挖坟取棺;文化革命“破四旧”,他敢把金匣庵庙里的菩萨全部推倒在山沟里;全民办学的时候,又是他首先提出拆庙建校。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我曾不止一次听他说过:如果有鬼,推倒在水沟里的那些菩萨怎么不显灵呢?

从洋溪镇赶场回来,他又去找陈大茂商量。陈大茂对他说:这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时候,他的心有些虚了。一九七二年拆庙建大队小学时,他见庙里一块石板很光滑,就叫人抬回去作了洗衣板。三年饥饿时候,他的前妻背着他偷了半袋红苕,被他逼着游乡,想不通吊死在皂角树上。死鬼女人伸着长舌头,瞪着眼睛的悲惨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想到这些,他开始对鬼神感到忐忑、感到恐惧了。他开始行动起来,在一个大雾迷漫的早晨,请了四个壮劳动力把洗衣石板抬回原来的庙址上,还劈劈叭叭放了一串鞭炮。为了安抚前妻的冤魂,他关起门来,找了一个阴阳先生偷偷在家中做起了超生道场。道士扎了一个稻草人,把他穿过的衣服穿在草人身上,还在上面用墨水写上他的名字。让他披麻戴孝跪在前妻的神像面前烧钱化纸,磕头作揖,忏悔罪过。在香烛的熏烤之中,在纸人纸马面前他一直诚心诚意地跪了三天三夜。

做过超生道场以后,陈书记的情形不但不见转机,反而便每况愈下。他整天坐卧不安,心神不宁,只想往外面跑。见到人就说:“复辟 了!复辟 了!复辟 了!”偶尔有人问他:“啥子复辟 了?”他就把双手卷做话筒,故作机密地挨近人家耳边小声涚:“分地复辟 了。”

村里人都把他当做疯子,见他走过来都纷纷绕道走。倒是一群光屁股小孩天天跟在他的身后,在田野里跑来跑去。家里人忙着种庄稼,哪有时间去管他。有一次,他居然掉进了路边的蓄水池,淹得扑哧扑哧的。要不是一个过路人把他救起来,他早就没了。

他总是想往外面跑。他的老婆怕出意外,下地前就把他关在屋子里,收工回来才放他。一个秋雨绵绵的上午,他偷偷跑出来去洋溪赶场。走到半路上不慎摔了一跤,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赶场的人一批又一批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步来拉他一把。

半上午时分,他呆坐在泥水里,好不容易看见本队的地主吴子风走来赶场,大老远就招呼吴子风说:“你是去赶场吗?忙不忙?能不能拉我一把?我爬不起来了。”

吴子风是我们大队头号阶级敌人,在讲阶级斗争那些年代是一个逢会必斗的地主分子。吴子风的女儿当年找我给她写的结婚证明,拿到大队盖章,陈书记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嫁人,三十几岁还待在家里嫁不出去。大队批斗地主富农时,吴子风曾被打折了两块筋骨,他的手杆也被打断过。

吴子风走到陈书记身边,看了看陷在泥沼里爬不起来的死对头,不无讥讽地回答说:“陈书记,我是阶级敌人,我的手被你们打断了,不能拉你起来,对不住了!你慢慢爬起来吧,我先走一步了。等贫下中农来了再来拉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从陈书记身边扬长而过。

待续@

责任编辑:谢云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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