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賞析:〈擊鼓〉

作者:明珠

詩經賞析(小玉/大紀元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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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國風.邶風.擊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註釋:

1.擊鼓其鏜,踴躍用兵:鏜,《康熙字典》:「音湯。【說文】鐘鼓之聲。【詩.邶風】擊鼓其鏜。【傳】鏜然,擊鼓聲也。」踴躍,音勇悅;形容軍威振奮貌。用兵,古代的經學家有兩種釋義,筆者認為兩種均可取。第一,使用兵器(「兵」指兵器);第二,指治兵、出兵作戰。這兩句的大意是:擂鼓聲聲壯軍威,官兵手執兵器準備上戰場。

2.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土,土功;指治水或大興土木、建造宮殿等工程。《尚書.虞夏書.皋陶謨》:「啟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1]」國,國都;指當時衛國的國都,今河南省淇縣一帶。城,築城。漕,漕邑、漕城;今河南省滑縣一帶。「土」與「城」都是名詞當動詞用。這兩句的大意是:(諸侯)州吁發動大規模徭役在國都大興土木,又在漕邑築城牆,而我卻被徵兵隨著軍隊南行。

本詩的首章四句有很多內涵,而且與周禮的相關規定是對應的,筆者將在賞析中解釋;「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其中有一個言外之意是說:別人都在國內勞役,而我卻要隨著軍隊去打仗,打仗可是會死人的。

3.從孫子仲,平陳與宋:從,跟從。孫子仲,公孫文仲,衛國的大夫官,字「子仲」。平,和、和好、聯合;《左傳.僖公十二年》:「平戎於王(讓戎人與周襄王和好)。」這兩句的大意是:部隊跟隨公孫文仲大夫出征,又與陳國及宋國的軍隊會合(實際是先到宋國再到陳國,因為寫詩押韻的關係,所以把陳國放前面了。)周制,中大夫可帶一個師的兵力,《周禮.夏官司馬.敘官》:「二千有五百人為師,師帥皆中大夫。」

據筆者考證,衛國的軍隊與陳國、宋國、蔡國約好,在陳國的宛丘一帶(今河南淮陽縣)會合,聯軍從那一帶攻入鄭國,進攻的路線剛好到達鄭國國都(現今河南新鄭市)的東門。《左傳.隱公四年》:「故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

4.不我以歸,憂心有忡:「憂心有忡」即「憂心忡忡」。這兩句大意是:(東門之戰後)公孫文仲大夫還不讓我們回國,我們心裡都很擔憂。

言外之意:東門之戰無功而返,因為聯軍無統一指揮,哪一國都不想率先攻城,結果圍了五天,因為給養不足,聯軍灰溜溜的返回陳國。但公孫文仲大夫還讓我們衛國的軍隊駐紮在陳國,不讓我們回衛國。因為想家,而且又不知道還要不要打仗,所以軍隊的士兵都憂心忡忡。

5.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爰,音袁;兩個「爰」既是語氣助詞,又有「更換、改變」(居處)的意思。《尚書.盤庚上》:「我王來,既爰宅於茲(既然遷徙到此處建住宅),重我民,無盡劉。」「居處」是個詞組,也可以分開來用。喪,丟失。下,本詩指樹林的那一端。《說文》:「下,底也。」「于林之下」本意是「樹林的底下」意即「樹林的那一端。」古代行軍時,有「遇林莫入」的說法,一般情況下都是繞過樹林行軍。

這四句的大意是:(回到陳國聯軍的原先駐紮地)因為我們(衛國軍隊)的駐紮地被換來換去的,結果在換駐地時我把馬匹弄丟了。我找了很久,終於在樹林的那一頭找到了。

本詩的第三章是為了呼應上一章的「憂心有忡」,因為駐紮地被改來改去的,而我又憂心忡忡,所以在換駐地過程中什麼時候丟的馬匹都不清楚。

6.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契,音器;本意指符契,因符契相合為正確狀態,「契」在本詩中指「合、契合」。闊,本意為疏遠;本詩指離、分離。《說文》:「闊,疏也。」說,本意為談說;《說文》:「說,釋也,一曰談說。」因為古人的觀念中,人說話要講信用,即「言而有信」。所以「成說」意即「成其誓約或約定」;朱熹《詩經集傳》:「成說,謂成其約誓之言。」

這兩句的大意是:戰場上無論生死,我們都不離不棄;我與你們在此約定了。(周制,軍隊五人為一伍,這是同伍的士兵在上戰場前的立下的誓約,大家要相互扶持,同生共死。)

7.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偕老,同生死。在古漢語中,「老」可以表示「死」的意思,又可以表示「活很長時間」的意思;因此,「老」在本詩中是一字多義,代表了生與死。所以「偕老」即「同生死」。

這兩句詩的意思,孔穎達《毛詩正義》的釋義很接近當時的情況:「正義曰:〈大司馬〉云:『五人為伍。』謂與其伍中之人約束也。軍法有兩、卒、師、旅,其約亦可相及,獨言伍者,以執手相約,必與親近,故昭二十一年《左傳》曰:『不死伍乘,軍之大刑也。』是同伍相救,故舉以言之。」這是說《周禮.大司馬》有規定「五人為伍」,這是古代軍隊中的最小單位。這五人在戰場上排兵佈陣時在一起,平時駐紮時也在一起,所以這五人最親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指同伍的五位士兵在大戰要來臨之前,大家執手相約立下誓言,在戰場上要相互扶持,並同生共死。

8.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于嗟,感嘆詞。闊,疏遠、逃離;《說文》:「闊,疏也。」洵,音尋;音義通「恂」,誠實,誠信。《說文》:「恂,信心也。」這四句的大意是:(指同伍的士兵)你為什麼逃離戰場啊!還讓不讓我活了啊!天哪!你們為什麼不講誠信啊!我也不講信用了。(「不我信兮」詞意順序為「我不信兮」。)

這一章的言外之意是說,戰鬥打響了,由於衛國的軍隊士兵軍心渙散,與鄭國的軍隊一觸即潰,同伍的士兵在生死關頭根本就不記得戰前的約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逃跑的時候還要互相責備,「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意即「是你們先不講信用逃跑的,所以我也不講信用了,我也逃跑了。」

賞析:〈擊鼓〉這首詩所講述的故事,發生在(魯)隱公四年(公元前719年)。這件事情孔子的《春秋》中有記載,《春秋三傳》也有較詳細的記載。

公元前733年(衛桓公二年),因為同父異母的弟弟州吁在國內驕奢淫逸,衛桓公罷黜了他,州吁逃到了國外不敢回國。公元前719年春二月(衛桓公十六年),姬州吁帶了一些衛國的浪人,從國外潛回衛國,策劃並殺害了他的同父異母的兄弟衛桓公(姬完),並自立為君。

筆者考證發現,州吁之所以在十幾年後敢回國殺兄篡位,是因為衛莊姜去世了,而衛桓公在服喪期間。衛桓公既不是衛莊姜親生,也不是衛莊公再娶的二夫人厲媯所生,而是厲媯陪嫁的妹妹戴媯所生,但衛桓公卻是衛莊姜從小培養大的,因為其生母戴媯很早就過世了。衛桓公是個孝子,他事衛莊姜至孝。衛莊姜去世後依禮與衛莊公合葬,衛桓公就在父母親的墓地旁邊結了個草廬,只要國都中沒有大事需要處理,衛桓公都在草廬中守喪(必須守三年喪)。而州吁正是利用了這個機會襲殺了衛桓公。也還好當晚衛桓公的另一個同父異母弟弟姬晉(公子晉[2])沒在,不然連姬晉(衛宣公)也要被殺。(第二天消息傳出後,姬晉被人護送到刑國避難。)

州吁殺兄篡位後,衛國經歷了近兩個月的內亂,以前一些受桓公重用的官員紛紛辭職,而州吁也拉攏了一些原來不太受重用的官員,才勉強坐上國君的位置。衛國人也很無奈,衛國不想被其他諸侯國吞併,不能一日無君,也不能隨便找一個人來做國君。公子晉又在國外避難不敢回國,所以只能由州吁上位。此時如果衛莊姜還在世,州吁即使能在野外殺得了衛桓公,也過不了衛莊姜這一關,因為衛國人非常尊敬衛莊姜,特地寫了〈碩人〉的詩篇讚美她,國都的內城宮殿有常規軍隊保護她。而且齊僖公也不會看著自己的親姐姐被小輩欺負不管。或者衛桓公是衛莊姜親生的兒子,他如果被殺,齊僖公一樣會替自己的外甥報仇。因為衛國內亂的時候,連郕國這麼小的國家都敢派兵來衛國打秋風[3],而齊國卻沒動靜,這就印證了中國的一句俗話:人在情在,人走茶涼。

春秋時期,各諸侯國為什麼都喜歡跟魯國和齊國等大國聯姻呢?一個是為了攻守同盟。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這些大國國君的嫡生女兒,她們都繼承了一整套非常完善的培養子女的方法,各位讀者可以參考〈綠衣〉這首詩篇的賞析。而衛莊公之所以讓衛莊姜把姬完(衛桓公)當親生兒子培養,就是因為衛莊姜是齊國國君的嫡長女,她有完整的周禮方面的傳承。

州吁因為是衛莊公的寵妾所生,從小沒有得到正統的培養,後來又在國外流亡多年,所以他不懂得如何治國,他執政之後所做的大事,基本上都是跟周禮的規定相違背的。而這首詩也是孔子用當時衛國的士兵口氣寫的。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擂鼓聲聲壯軍威,官兵手執兵器準備上戰場。州吁之前已經發動大規模徭役在國都大興土木,又在漕邑築城牆,而我卻被徵兵隨著軍隊南行。

據《左傳》記載[4],州吁篡位後,他急於想得到周邊國家的認可,又想得到衛國人的承認。就藉口衛國之前的國君跟鄭國有仇怨,要跟鄭國打仗;州吁想打個大勝仗,這樣可以得到周邊諸侯國及衛國老百姓的認可。因此州吁派人去跟陳、宋、蔡三國關說,許諾由衛國出錢及出糧,四國一起討伐鄭國。孔子在《春秋.隱公四年》中特地說出了此事件的月份:「夏,(魯隱公)公及宋公遇於清。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而《左傳》則有更詳細的記載。

州吁在夏曆的春二月時殺害了兄長篡位,經過一個多月的衛國內亂,剛坐上國君位置,州吁就在衛國發動大規模徭役,在國都大興土木,又在漕邑築城牆(土國城漕)。並開始在國內徵兵,準備與宋國、陳國、蔡國的軍隊一起討伐鄭國。詩中的「我獨南行」是講孟夏這個月,而出兵的時候已經到了四月末了。

根據周禮的規定,這個月不管是「踴躍用兵」還是「土國城漕」都是違背天時的做法。《禮記.月令》:「(孟夏)是月也,繼長增高,毋有壞墮,毋起土功,毋發大眾,毋伐大樹。」這幾句話的大意是:從孟夏開始的這個月,莊稼及草木正在茁壯增高,不要使它們有所毀壞。不要大興土木,不要徵發大規模的百姓,不要砍伐大樹。

「土」即「土功(大興土木)」,「城」即「築城牆」,都須要徵發大規模的徭役,還有蓋房子等都須要砍伐大樹。「踴躍用兵」更是須要徵用很多青壯年百姓。

我們將本詩的第一章四句與《禮記》的相關規定一對照,就會發現,沒有經過諸侯夫人從小正統培養的州吁做了一件多麼傻的事啊,簡直是跟周禮的規定對著幹。孟夏四月,天子及諸侯國君要做什麼事,官員及老百姓要做什麼事,《禮記》中有詳細的規定。

還不止這些,四月末五月初,從衛國國都出發,經過宋國再到陳國的宛丘一帶(今河南淮陽縣)會合;四國聯軍從那一帶攻入鄭國,並包圍了鄭國國都的外城東門,此時已經到了季夏的六月初。而《禮記.月令》對這個月也有相關的規定:「(季夏六月)不可以興土功,不可以合諸侯,不可以起兵動眾,毋舉大事,以搖養氣。」這段話的大意是:六月,不可以大興土木,諸侯國不可以合縱會盟,不可以起兵動眾,不要發起大規模徭役,以至於動搖了天地間的生養之氣。

《禮記》還特地說明了原因[5]:不要過早地用徵發之令驚擾民眾,以至於妨害土神的工作。這個月雨水充沛(五月份必須向上天祈雨才有),土神將於此時成就農事,如果發動大規模的徭役就會遭到天災(根據原文翻譯)。

夏季是最忙的時候,一年想要有個好年景,夏天要做很多事情。州吁自己不懂得治國,沒有一點兒王者風範,就想兵爭天下,結果不僅害了衛國的老百姓(家鄉的田地無人照料),還拖了其他三國的人下水,讓這三個國家也勞師動眾,全國的糧食收成都受影響。

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最重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失去了「天時」及「地利(四國聯軍客場作戰)」,此戰不用打就是輸的。所以《左傳.隱公四年》記載此戰:「故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古代打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四國聯軍的糧草全部由衛國人在戰前就承諾提供的。這場戰爭,衛國付出這麼多,還影響了本國莊稼的生長,結果連一根毛都沒有撈著,四國聯軍灰溜溜地返回陳國駐紮。

筆者用這麼多的篇幅講解第一章,就是想說,本詩的作者在第一章中通過一個正史中記載的真實故事告訴古代的讀書人,打仗的要素,天時及地利都非常重要。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部隊跟隨公孫文仲大夫出征,又與陳國及宋國的軍隊會合;(東門之戰後)公孫文仲大夫還不讓我們回國,我們心裡都很擔憂。

這一章的前兩句講的是衛國軍隊客場作戰的不利因素,而後兩句就開始講戰爭三要素中的「人和」了,人和也就是戰前的士氣。四國聯軍的指揮官均不甘心東門之戰的無功而返,所以派人去魯國請求援助。而公孫文仲大夫本來答應士兵們打完仗就可以回國的,但現在說話不算數,因此遭到衛國軍隊官兵的埋怨,士兵們也憂心忡忡,因為家鄉莊稼的收成今年肯定不好。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回到陳國聯軍的原先駐紮地)因為我們(衛國軍隊)的駐紮地被換來換去的,結果在換駐地時我把馬匹弄丟了。我找了很久,才在樹林的那一頭找到了。

這一章還是在講衛國軍隊士兵的士氣低落,換駐地時牽著馬匹,馬匹上還馱著行李等物品,由於心不在焉,居然連馬匹丟失了都不知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戰場上生死離合,我們大家現在執手相約:戰鬥時要同生共死,謹以此為誓。(這一章的詩意順序應該是:死生契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與子成說。)

據《左傳.隱公四年》記載,季夏六月,陳、蔡、宋、衛四國聯合伐鄭。東門之戰圍攻五日無功而返後。四國聯軍並沒有解散,而是由宋國宋殤公出面,派使者去魯國請求出兵援助,但魯隱公不同意出兵。宋國使者又找魯國的大夫羽父關說,羽父向魯隱公再三請求,才得以帶了一個師的兵力代表魯國出戰(周制,一個師的兵力為二千五百人)。羽父(魯國貴族,姬姓,名翬[揮],字羽父)為魯隱公的近臣,魯國又是當時的大國,所以此次聯軍的總指揮為羽父。由於此戰的發起國為衛國,所以羽父及其他諸侯國的指揮官都要求讓衛國軍隊打前鋒,而這一次鄭國也表明了要迎戰,不再堅守不出;衛國的士兵本來就軍心不穩,大家都在埋怨公孫文仲大夫「不我以歸」;不僅是「憂心有忡」,而且還「爰喪其馬」。衛國的士兵聽到要他們打前鋒的消息後,就發生了戰前士兵相約要互相照應,生死與共的事情。

其實,這恰恰說明了衛國軍隊士氣低迷到了極點。因為周禮中規定,打仗時同伍的士兵必須同生共死,打敗仗時,同伍的士兵要麼都戰死,要麼都逃回來。如果只有一兩人逃回來,那麼逃回來的人要被重刑伺候,基本上是死路一條。《左傳.昭公二十一年》:「不死伍乘,軍之大刑也。」這是說同一輛戰車上的士兵及同伍的步兵,要死就一起死,絕對不能單獨逃命,不然回來就是被軍中的大刑伺候,可能比死了還難受。

很多古代的戰鬥陣形,是以伍(五位士兵)為基礎單位構成的,戰鬥激烈的時候,同伍的士兵只要有一個逃跑,就像自行車掉鏈子一樣,那會讓其餘四位戰友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同伍的士兵即使是第一次參加戰爭,入伍時也要在百夫長的帶領下進行小規模的基礎戰陣演練,個體士兵只要掌握同伍中的基礎站位、協調刺擊、協調抵擋等動作即可;伍長會看、聽千夫長的命令並協調同伍士兵作戰。不然的話,在冷兵器時代,一盤散沙的隊伍人數即使多出幾倍,與形成陣形的軍隊打仗也只有送死的份。

衛國的這支軍隊,不是一形成建制就上戰場,而是經過了一個多月的長途行軍,經過了東門之戰的洗禮(雖然那一次沒有真正打起來),到了秋季又再次上戰場,而且此次是五個國家打一個鄭國。基本的戰爭規則已經很清楚了。所以,同伍中的士兵在戰前還要互相「執子之手」發誓要「與子偕老」,這是相互不信任的表現。

古代的道德高尚之士,惜言如金,不說話則已,說出的話就是算數的(一言九鼎),不需要發誓,也不會隨便發誓。同伍的士兵,如果士氣高漲,從對方的眼神及表情中都能看出必勝的信念或視死如歸的剛毅,更不須要戰前發誓。何況還有軍令及軍法在那呢!

本詩從第二章開始就在講衛國士兵們心態的變化,及士兵的士氣如何低落。而士氣的低迷就造成了第五章結果。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指同伍的士兵)你為什麼逃離戰場啊!還讓不讓我活了啊!天哪!你們為什麼不講誠信啊!我也不講信用了。

這是講戰鬥打響後(東門外平原上),衛國的軍隊跟鄭國的軍隊先打起來。由於鄭國軍隊有祭足、原繁、洩駕這三位春秋初期的名將指揮,所以衛國軍隊沒堅持多久,就兵敗如山倒,士兵們哪還記得戰前的誓約,只恨爹媽少生兩條腿,紛紛丟棄武器逃跑。孔穎達《毛詩正義》評論曰:「然則以州吁恃兵安忍(倚仗武力且對百姓安於殘忍),故眾叛親離,由是軍士棄其約(誓約),散而相遠(指四散逃命),是以在軍之人(還在戰場上的人)傷其不相救活也。」而《左傳.隱公四年》作者引用魯國大臣眾仲的評論說:「阻兵無眾(倚仗武力卻沒有老百姓的支持),安忍無親(對百姓安於殘忍[指隨便徵發徭役及發動戰爭]則沒有歸附之人),眾叛親離,難以濟矣。夫兵猶火也(不正義的戰爭就如同火),弗戢(不予以制止或撲滅),將自焚也(將會焚燒到自己)。」

衛國軍隊潰敗後,如果不是陳、宋、蔡、魯四國聯軍的大部隊壓上來抵擋住鄭軍的攻勢,衛軍有可能全軍覆沒。即使這樣,聯軍也只是擊退了鄭國的步兵,在戰車的對攻方面還略遜一籌。鄭國軍隊收兵退回城裡後,聯軍的幾個指揮官一合計,攻城就不用想了,再打下去,被鄭國的軍隊抄了後路,有可能全部都留在了鄭國。因為鄭國在當時算大國,依周制有三軍(每軍一萬二千五百人),國都至虎牢關一帶有兩個軍的兵力。而在鄢陵城一帶還有一個軍,由鄭國的名將曼伯、子元指揮,隨時都有可能抄了聯軍的後路或破壞聯軍的給養路線。

由於諸侯國國君的籍田都在東郊,有一百畝。當時剛好是秋收的時節,所以聯軍就把這一百畝的禾收割了,各自撤兵回國。而衛國軍隊由於之前就潰不成軍,收割稻田的事情都沒份參加;不僅死了很多人,還沒撈到一點好處。其餘四國聯軍雖然搶了點稻穀回國,可是與其勞師動眾、損兵折將相比,這點好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6]。

衛國的州吁也因此更加得不到衛國人的認可及支持,此戰慘敗的一個多月後,他就被原衛國的上卿石碏設計殺了。

結語:〈擊鼓〉這首詩通過講述魯、衛、宋、陳、蔡五國聯軍兩次(第一次只有四國)伐鄭的故事,說明了戰爭中「天時、地利、人和」的重要性。魯國的卿大夫官羽父在指揮聯軍的第二次戰役時,在天時對等,地利缺失(客場作戰)的先決條件下,用土氣最差的衛國軍隊打前鋒,是非常愚蠢的決策。因為衛國軍隊一潰敗,四國聯軍士氣也受影響,鄭國軍隊士氣高漲,此消彼長,聯軍不損兵折將才怪呢。

因此,孔子在《春秋》中特地給此戰的總指揮羽父起了個外號為「野雞大帥[7]」;現代人給一些無資質、誤人子弟的大學起名為「野雞大學」,可能就是從孔子那學來的吧。

[附註1] 《尚書.虞夏書.皋陶謨》:「啟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這是大禹的自述。講大禹治水的時候,曾經三過家門而不入。第一次大禹經過家門時,聽到長子夏啟的哭聲,他才知道自己有兒子了。「予弗子」意即「我都沒時間進家裡給兒子起名字」。古代凡嫡長子出生時,必須父親給兒子起名字,而且有專門的一套禮儀。「惟荒度土功」意即「由於當時治水工程等事項在關鍵時候」;「荒度」即「加大治水力度」。

[附註2]周朝時期,與諸侯國國君同姓的貴族子弟尊稱為「公子」。「公子」意即「公侯的兒子」,還有一些上卿的嫡子也稱為「公子」。衛莊公有三個兒子,其名字分別為「完」、「州吁」、「晉」,都不是嫡生。登基之前史書一般都稱其為「公子完」、「公子晉」,如果登基才改稱呼。州吁由於是地位最低的小妾所生,又殺兄篡位,所以《左傳》及《史記》的作者都不稱其為「公子州吁」,而是直呼其名。

[附註3]《左傳.隱公五年》:「衛之亂也(衛國內亂時),郕人侵衛,故衛師入郕。」這是講衛宣公姬晉上位後,馬上派兵到郕國報仇。

[附註4]《左傳.隱公四年》:宋殤公之即位也,公子馮出奔鄭,鄭人欲納之。及衛州吁立,將修先君之怨於鄭,而求寵於諸侯以和其民,使告於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則衛國之願也。」宋人許之。於是,陳、蔡方睦於衛,故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

[附註5]《禮記.月令》:「毋發令而待,以妨神農之事也。水潦盛昌,神農將持功,舉大事則有天殃。」

[附註6]《左傳.隱公四年》:「(秋)諸侯之師敗鄭徒兵,取其禾而還。」除衛國外,四國聯軍即使平分,各得二十五畝稻田的收成。還不夠每一支軍隊出來這一趟的糧草呢!

[附註7]孔子《春秋》:「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翬」雖然是羽父的名,但孔子卻不依慣例在前面加上「公子」二字,那麼「翬」的本意即為「野雞」。因此《左傳.隱公四年》作者特地給孔子的這段話做了說明:「故書曰『翬帥師(野雞大帥帶一個師的兵力)』,疾之也(諷刺羽父啊)。」 @*

責任編輯: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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